68.第 68 章_反派洗白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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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8.第 68 章

  [爱曲小说]

  一片死寂中,吴聆慢步走上前去,低下身,伸手拾起一快浸着灯油的琉璃碎片,看了两眼,轻轻放下了。

  大殿中,吴鹤楼把着拂尘,望着阶下站着的三人,又看向弟子用盘子盛着的破碎的莲花灯。

  吴鹤楼尚未开口说话,吴聆上前走了两步,抬手拱袖,“师叔,是弟子失手,碰翻了灯盏,请师叔责罚。”说完,他低下头去,行了一礼。

  孟长青神色一变。

  吕仙朝原本眼神飘忽,也一下子投向吴聆,微微抽了下眉,似乎没想到吴聆会帮自己顶罪。

  洪阳真人吴鹤楼望着低下头去的吴聆半晌,又看了眼吕仙朝,慢慢地挥了下手中的雪色拂尘,神色有几分淡漠。

  真武大殿外,有弟子在交头接耳地议论,打翻了真武莲花灯,四千年前来从未出过这等事,他们抱着看戏的心思,围在那儿观望着。

  最终,消息放了出来,有人哗然,有人诧异,也有不少看戏的直接看乐了。

  真武大殿中。

  吴聆一个人跪坐在真武大殿像前,原本摆着莲花灯的地方如今摆着一钵半开的白色柔软莲花,他抬手不紧不慢地抄着道经,天色亮起来又暗了下去,他一个人跪坐了许久,终于在瞧不清纸上字迹的时候停下了笔,抬头望着那尊瞧不清面容的庄严神像。

 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??的动静,紧接着响起极轻的脚步声。

  黑暗中,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,黑漆的食盒轻轻搁在了地上。吴聆回头看去,一片昏沉黑暗,他看见了一个极模糊的轮廓。

  “师兄。”他见吴聆诧异,“嘘!是我,孟长青。”

  孟长青低着身,手放在吴聆的肩上,轻轻捏了下。他是玄武弟子,白天在大殿中不好说话,见吴聆站了出来,也不好拆穿他。今日一天,他一直没找着机会进来,此时夜深人静,他趁着守门的两个弟子没注意,从大殿一角擦着屋檐轻轻跃了进来。

  吴聆诧异地望着他,屋子里没灯,他也看不清孟长青的样貌,只听得见压低了的声音在极近的耳边响起来。孟长青是怕他听不清,特意凑近了说的,“师兄,是我,别喊,是我。”

  吴聆低声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 孟长青把食盒揭开了,东西还是他今日去长白宗厨房偷了点食材做的,他把食盒往吴聆面前推了下,盘腿在他面前坐下了,“白天进不来,我来陪你坐会儿,顺便给你带了吃的。”

  吴聆感觉到温热,慢慢地伸出手摸了下,食指碰着块软绵的糕点,微微一顿。

  孟长青极轻地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抱歉,师兄,给你添麻烦了,昨日我该小心点。”

  吴聆听着他的声音,手中摸着那块糕点,终于低声道:“没事。”

  “师兄,此事与你无关,你……你实在不必站出来。”

  吴聆沉默了一会儿,轻声道:“此事关系重大,长白宗视莲花灯为道本象征,师叔是个严苛的人,若是换了吕仙朝,他怕是要重罚,那一日我也亲眼瞧见了,此事怪不得你与吕师弟,事已至此,不要再多牵扯了。”

  孟长青坐在原地看着他,脚边是吴聆刚刚抄完的道经,吴鹤楼并没有让吴聆抄书,这是吴聆随手抄的,字字端正清隽。孟长青看着吴聆,终于道:“师兄。”

  吴聆正在尝试吃那糕点,绵软一下子化开,他温吞地吃着,闻声看了眼孟长青的方向,嘴里有东西,他没有说话。

  孟长青用极轻的声音沙哑道:“师兄,你是个好人,你这辈子不该遭这些罪的。”本该是前途无量的仙门首徒,天纵奇才,却因为一场邪修斗乱,自幼父母双亡,被邪修残害至耳聋口哑,到如今都需要靠着丹药巩固本源,被师弟嘲弄至今。

  孟长青看着他,忽然觉得无比的愧疚,无论别人说多少遍这些事与他无关,可他仍是记得,吴聆的双亲是为了救他而死的,而吴聆如今所遭受的一切,都与他的父母脱不了干系。人世间的账目并不能用对错算的一清二楚,当年的事与他无关,可他仍是觉得对不住吴聆。

  这么好的一个人啊,对一个人所有的美好期望都在他身上找见。

  这么好的一个人啊,这辈子却吃了这么多苦,到最后,主动放弃了所有怨恨。

  孟长青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始终执着于吴聆,不只是因为愧疚,而是因为吴聆这个人,吴聆的理解与宽恕,对于他而言,是一味治心病的药,拯救他于近二十年的水深火热之中。

  吴聆对他说:“我不怪你,当年的事与你无关。”这一句话,不知道让年幼的他走出了多少的噩梦。

  这些都是吴聆所不知道的,孟长青看着吴聆,不知不觉眼睛就有些发红,他微微低下头去,笑了下。

  吴聆吃着糕点,半晌才道:“这不是厨房做的,这是你做的?”

  “嗯。”孟长青抬头道,“我在玄武的时候,常给我师父做,我会很多东西。”

  吴聆低声道:“挺好吃的。”

  孟长青点了下头,“师兄,你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,我明日给你做。”

  吴聆顿了半晌,咽下了那块糕点,低声道:“我幼年时没了味觉,只是尝一尝。”

  孟长青闻声顿住了。

  吴聆看向他,似乎是怕他继续追问下去,岔开了话题道:“这里太黑了些,总让我觉得我还目盲,真武座下的那方供台下放着备用的灯烛,师弟,你若是不嫌麻烦,帮我找一找可好?”

  孟长青坐在原地半晌,没有起身,忽然他开口道:“师兄。”

  吃着糕点的吴聆望着他。

  孟长青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吴聆的面前,掌心似乎有些金光,五指缓缓摊开的那一瞬间,光点刹那间散开,化作了一群金色的蝴蝶。

  二十来只吧,半掌大小,从孟长青的一下子腾了起来,扑簌着落着粼粼金粉。

  大殿中亮了起来,真武大帝像前,金色灵力一瞬间荡开,照亮了对面而坐的两人的脸庞。

  吴聆似乎顿住了,那是真正的未经任何掩饰的神情,带着些错愕,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松怔,他抬头看去,猝不及防地就看清了孟长青的一双眼。少年眉眼清秀极了,低着眉,伸出手小心地把手凑他眼前来,手中还抬着一团光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吴聆终于问道:“这是?”

  “幻术。”孟长青见他喜欢,一下子松了口气,轻声道:“我自己学的,师兄想学的话,我可以教你,很简单的。”他知道长白宗不教幻术。

  一片金光中,孟长青的脸廓被照的极为柔和,吴聆看了孟长青一会儿,忽然回过神似的低下头去,极明显地蹙了下眉。

  孟长青不知道他为什么蹙眉,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,忙问道:“师兄不喜欢吗?”

  吴聆没有说话,也没有看孟长青,神色忽然之间有些晦暗不明。

  孟长青有些懵,不知道怎么了,下一刻,殿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。

  两人都是修仙者,耳力非凡,一下子都朝门口看去,吴聆率先反应过来,“是我师叔,先躲起来。”

  孟长青忙一下揽袖收了幻术,四下看了圈,“躲哪儿?”

  吴鹤楼推门进来的时候,大殿中里只有吴聆一人。

  “师叔。”

  吴鹤楼端着袖子朝着吴聆走过去,门大开着,月光照进来,屋子里稍微亮堂了些,他在吴聆身旁站定,对着真武大帝像一拱袖行礼,上了三炷香。

  吴聆跪在地上没有出声,坛下的灰布还轻轻抖动着,忽然从侧翼漏了只金色蝴蝶出来,吴聆的神色一变,不自觉地攥了下手,吴鹤楼还在上香,没有察觉,金色蝴蝶窜到了吴鹤楼脚边,似乎要往上扑,吴聆忽然伸出手,不着痕迹地抓了一把,金色被拢在了手心,吴鹤楼看向他,他正好叠着手低下头去,“师叔。”面无波澜。

  吴鹤楼望了他一会儿,终于道:“这盏灯亮了四千年都好好的,上面还有我设下的禁制,怎么偏偏昨日在你们三人手中撞碎了?”

  “弟子知错。”

  “说说,是帮那个玄武弟子,还是帮那个姓吕的弟子开脱?”

  “是弟子的错,与旁人无关。”

  吴鹤楼闻声轻摇了下头,大约是有些无可奈何。他对着吴聆说了一番话,大致就是同他说,做事要懂得分寸,不能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。光听这话中的内容,警告意味颇重,可语气却又并非严厉。

  很明显,这种事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,吴鹤楼这番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。

  他看向没有说话的吴聆,毕竟是最疼爱的弟子,放任不管狠不下心,大半夜忍不住一定要跑过来训上两句,训也训了,吴聆还是这副样子,最终也只能与之前许多次一样不了了之。

  吴鹤楼站了许久,吴聆一直静静望着那神像坛下的灰布,听着他训话。

  终于,吴鹤楼训完了,又劝了两句,瞧他还是这番样子,终于叹了口气。

  人刚一走,吴聆立刻伸手去揭那灰布,孟长青一个利落地翻身滚了出来,起身时握住了白露剑,左手拍了下领口的灰,“我差点喘不上气,你师叔好能说啊,换我师父,两句话就训完了。”

  吴聆闻声终于笑了下,低声道:“快走吧。”

  孟长青点了下头,“那我先走了!师兄,你多保重。”

  吴聆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看着他起身往门外走,忽然伸出手一把将人拽了回来,孟长青被他拽的一个踉跄,差点撞他怀里去,诧异地看向他。

  吴聆好像也反应过来自己用力太大,一下子松开了手,半晌才道:“他在门口,你走窗户。”

  “哦,对!”孟长青反应过来立刻朝窗户走去,一打开窗,回头最后看了眼吴聆,然后一个轻盈的翻身越了出去,身形一下子消失在夜色中。

  吴聆已经站起了身,他望着那扇半阖的窗,也不知是在想什么。

  真武大帝望着站在一室黑暗中的他。

  过了不知多久,忽然,他想起什么似的,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。

  五指缓缓地张开了,黑暗中,一只身形模糊的金色蝴蝶从手心跃了起来。

  吴聆有些定住了,他忽然记起血泊中的那尊倒坐观音,老迈的住持低声对着他道:

  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

  吴聆被罚的很轻,关了七日禁闭就放出来了。

  弟子们私底下讨论都是一副“早知如此”的先知模样,说这事的时候都带着些嘲讽意味,明显是在腹诽这罚的太轻,别说服众了,连意思意思都懒得弄了。若是换个弟子,犯下这种大事,别的不说,逐出师门是必然的。可一到吴聆头上,轻飘飘地就过去了。

  孟长青在半山腰的悬廊上撞见了吕仙朝,吕仙朝还是那副老样子,吊儿郎当,正事不干,抱着只碗在吃凉面,瞧见孟长青的时候,他拧了下眉。

  下层悬廊有弟子来来往往,上层悬廊却没什么人,吕仙朝就坐在上层的廊道,一双漆黑的眼望着朝他走过来的孟长青。

  孟长青看了他一会儿,在他身旁坐下了,道:“你师兄帮你顶罪,他被放出来,你也不去瞧一瞧他,道声谢?”

  “我求他帮我了?”吕仙朝挑了下眉,上下扫了眼孟长青。

  “他好歹帮了你,一句谢总是应该的。”

  “没有兴趣,当日若非你,那盏灯也不会碎,关我何事?”吕仙朝望着孟长青,“若非你私闯我长白宗真武大殿,胡搅蛮缠污蔑我修邪术,我又怎会对你出手?若非你故意往那灯前凑,引得我出手,那灯如何会碎?”

  孟长青想了会儿,不打算和这人争,道:“你确实在修邪术。”

  “你是长了对狗眼?”吕仙朝打了个哈欠,“李道玄的弟子就是你这副德行?难怪他在道门过气成这样。”

  孟长青眼中微微一锐,半晌才道:“我是在救你,执迷不悟入了魔,你怕是连这条命都保不住。”

  吕仙朝笑了,没理会孟长青,筷子一挑继续吃面。

  正好下层悬廊有几个弟子走过。

  其中一人着织锦的长白道袍,周围跟着一群长白弟子,正在同那人说这两日吴聆受罚的事,语气颇为阴阳怪气。那着织锦道袍的正是上回玄武仙界大典败了吴聆的谢怀风,这两日刚下山探亲归来,还不知道这两日长白出了事,听见身旁的长白弟子说完了,他负手笑了下,“不就是盏四千年前真武点的破灯吗?那可是父母双亡打小吃尽苦受尽罪的长白大师兄,都关了整整七日禁闭了,你们还想怎么样?”

  一人应和道:“谢师兄说的是!”

  谢怀风沿着悬廊往下走,“我看打今日起,长白宗该在门规上头再立块碑,长白大师兄永远无过,妄议其罪者全都杖刑二百,谁背后说了他的不是,直接拖出去扇几十个耳光先,规矩?大师兄的爹妈都死了,你们还敢和他谈规矩?”

  “一个没了镇灵丹连我都打不过的废物,他也就只能靠他爹妈的牌位活下半辈子了。”

  另一个弟子接上去道:“别说你了,他没有镇灵丹那阵子,连条狗都打不过,你不记得他从前灵力耗尽的样子了,倒地上直接抽了半天,爬都爬不起来,看得笑死我了。”

  上层悬廊。

  孟长青的脸色已经变了,刚一拧眉,忽然瞧见迎面长廊走过来个人,吕仙朝也抬头看去,来人一身月白道服,不是吴聆是谁。

  吴聆分明也听见了下面悬廊的声音,脚步顿了下。

  下层悬廊。

  谢怀风道:“其实别的就算了,那姓吴的是真的娘!长得就跟个女的似的,说话还喜欢慢吞吞的,那语气我真的回回听了都犯恶心。”谢怀风摇了下头,“真不知道吴喜道还有那些个小丫头片子喜欢他什么?两人往那儿一站,他跟吴喜道他姐似的。”谢怀风说着笑出了声。

  “我觉得他可能是个断袖。”

  谢怀风一下子看向那说话的弟子,“有才啊!说不定真的是!你看他长得那副娘们样子。”

  “听说他和他娘长得很像。”

  “谁知道?”谢怀风笑了下,“瞧他娘成这样,跟个女人似的,指不定他就喜欢男人。”

  谢怀风是一路走一路说的,就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,头上忽然一盆东西当头泼了下来,他被浇了一头,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。

  谢怀风的脚步顿住了,抬手慢慢地摸了下,抓下一把还沥着油的凉面。

  上层悬廊,吕仙朝伸出去的手摆着只倒扣的碗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  吴聆与孟长青都诧异地看向他,吕仙朝瞥了眼吴聆,冷笑着骂了一句“真是废物”,他把碗一扔,正好砸在下层廊道缓缓抓下凉面的谢怀风头上,吕仙朝一个阵法消失在原地。

  下一刻,一旁的藤条被一剑斩断,一人翻了进来,不是满头凉油面如寒霜的谢怀风是谁,紧接着,藤条被条条斩断,一个个师兄弟全翻了上来,本就狭小的廊道瞬间挤满了长白弟子。

  孟长青本来还没反应过来,直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与吴聆身上,他才猛地反应过来,看着谢怀风那油头解释道:“那什么,面不是我们倒的。”他本来不想笑,可谢怀风头上还撒着颇为均匀的绿色葱花,他没忍住。

  谢怀风盯着说话的孟长青,握紧了手中的仙剑,抬手指了下。

  孟长青心头一跳。

  吴聆也望着孟长青。

  孟长青点了下人头,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胜算,果断一把抓住了吴聆的手臂,从上层廊道跃了出去。

  谢怀风缓缓地用袖子擦去了剑上的汤油,吐了口嘴里的半根葱花,低声说了一个字,“追。”

  祁连山不比玄武,祁连群山要陡峭许多,还有许多的断崖峭壁,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直上的路。所以祁连山多曲折半悬的双层廊道,隐在峭壁与山林之中,是长白宗的特色之一。

  孟长青抓着吴聆跑了一路,他不会长白特有的遁形阵法,只能靠灵活与速度。就在拐过一个栈道弯的时候,他瞧见了崖壁上的缝隙,忽然一把扯过吴聆侧身避了进去,一把将吴聆压住了。

  谢怀风刚好用了遁形阵法停在那栈道弯,四下看了眼,继续往前追了。

  狭小的缝隙中,孟长青附在崖侧听着动静。

  吴聆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孟长青,忽然浑身有些僵硬,半晌低声道:“已经走了。”

  孟长青听见吴聆略有些奇怪的声音,一下子回过神看向他,没松开他,他也有些尴尬,道:“其实我不是打不过他们。”他顿了下,“我师父叮嘱过我,在外不能滋事,我并不是打不过他们。”

  吴聆看了他许久,终于失声笑了下,低声道: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”

  孟长青这才起身出去,顺便伸手把他吴聆了出去,刚一出去,孟长青才忽然想到。

  其实不用跑啊,吴聆……应该挺能打的啊。

  他看向被他拽着跑了一路的吴聆。

  吴聆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,被盯的微微一顿,想起刚刚谢怀风说的那番胡话,半晌才对着孟长青解释了一句,“我并非如他所说的断袖,我没有这种癖好。”

  孟长青闻声有些莫名其妙,道: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”

  吴聆不知为何忽然又是一阵哑然。

  孟长青又问他,“你熟悉吕仙朝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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